就在國家“三令五申”對稀土行業進行整治的情況下，一條游離在監管之外的“稀土黑色產業鏈條”不斷浮出水面。
《經濟參考報》記者近日調研發現，為了躲避國家的監管和嚴查，一些前期被關停的稀土企業開始紛紛轉移，並在寧夏、甘肅、山東、河北、浙江、河南、廣東等地巧立名目後“死灰複燃”，繼續進行違法生產，且產量大得驚人。令人擔憂的是，國家稀土整治中的指令性計劃、稀土專用發票等監管政策幾乎“形同虛設”。
關停稀土企業“死灰複燃”
要不是看到排出的污水以及稀土冶煉分離的標誌———聳立在廠房中間的煙囪，記者看到的這個廠子幾乎和一般的化工廠無異。
近日，記者驅車來到寧夏中衛市中寧縣石空工業園區，重工業並沒有帶給這個西部縣城寬闊的馬路和高樓大廈，只有刺眼的陽光加上四處轟鳴的機械聲，順著工業區東北方向一路顛簸，記者終於發現這家隱蔽性極強的稀土冶煉企業。
這家工廠大門虛掩著，大門左側寫著 “中寧縣賽龍化工有限責任公司”，門口木板上“非本廠車輛人員禁止入內”幾個大字格外醒目。而院子裏的人看到陌生人也十分警惕，慌忙地把原本虛掩著的門關得嚴嚴實實。記者從門縫看到，偌大的廠房內，工人們正在緊張地工作，一旁還堆放著已經裝袋的碳酸稀土，不時傳來機器的轟鳴聲，在離公司大門不遠處就能看見從該公司流出的紅色污水痕跡。
經反覆詢問核實後，一位劉姓負責人告訴《經濟參考報》記者，自己原來是中寧縣賽龍化工有限責任公司的負責人，去年和內蒙的韓老闆合作開了這家稀土廠，主要經營碳酸稀土，設備也是從內蒙那邊拉過來的，自己以土地、廠房入股，順便負責對這家廠子進行日常管理。
“(內蒙)的廠子開不了，就來這邊來開唄。”他告訴記者，因為前一輪內蒙古稀土整合關停了很多廠子，很多內蒙做稀土的老闆都開始把廠子向其他省轉移，寧夏中衛、甘肅白銀等地因為地處西部、手續簡單且監管相對不嚴，成為這些稀土廠“重生”的絕佳地點。
值得注意的是，這位負責人說，這個看似規模不大的廠子，月生產碳酸稀土量為2000噸，一年生產量將近25000噸。而記者查閱工信部2012年下達的兩批“稀土指令性生產計劃表”發現，作為稀土重要省份，內蒙古全省冶煉分離生產指標總共才35000噸，江西省僅有7000噸，而寧夏的冶煉分離生產指標為0。
他告訴記者，因為不需要交各種嚴苛的稅費，加上有充足的原料作為後盾，這些碳酸稀土的銷售根本不存在問題，即使價格比市場低，利潤也非常可觀。“政府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活動活動關係，提前交稅就行了。”他說。
稀土監管政策幾乎“形同虛設”
聽到記者說想來這裡投資稀土廠，劉某向記者講出了辦稀土廠的“門道”：第一，這些轉移出來的稀土廠本身就存在很大污染，一般會選擇在重工業企業較多的地區，藏在一些高污染的大企業旁邊不容易被發現；第二，稀土廠需要大量硫酸，因此選址要靠近硫酸廠的地方；第三，挂羊頭賣狗肉。這些廠子都是不合法的，國家對於稀土冶煉分離企業註冊有非常嚴格的規定，因此註冊時一般都會選擇註冊拋光粉等深加工項目來“掩人耳目”。他指著大門後說，為了隱蔽，特意把中海三騰的牌子挂在院子裏面。
記者發現，在這個工業區內，這樣隱蔽的稀土冶煉企業不止一家。記者隨後來到距離中海三騰西北約1公里的地方，這裡同樣也是一家正在生產的稀土企業，儘管沒有公司牌匾，但門口的幾個員工告訴記者，這家企業的老闆也是從內蒙來的。後來記者在中寧縣工商局得到證實，這個企業名為中寧縣瑞澤新材料有限公司，企業法人是段敏潔，中寧縣瑞澤新材料有限公司成立於2011年11月11日，曾因手續不全而被叫停。據《寧夏日報》去年報道，段敏潔原是中寧縣坤茂稀土有限公司負責人，該公司因未辦理環評報告及審批手續，而且違規試生產，環保部門先後給予1萬元和20萬元行政處罰，並於2011年10月對該企業生產線進行強行拆除。
另外，中寧縣工商局相關人士還告訴記者，在中海三騰的東邊還有一個轉移過來的稀土企業正在建設當中“政府也知道這些企業是做稀土的，7月份相關部門還開會討論呢”。當記者問到，為什麼這些企業來中寧將近一年多了，並且各相關部門知道這些是稀土企業，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叫停？對於記者提出的問題上述人士沒有回答。
脫離監管的黑色稀土已形成完整產業鏈
“這僅僅是‘黑色稀土產業鏈’的冰山一角。”一位被關停的包頭市稀土企業負責人告訴《經濟參考報》記者，“稀土整治以後，很多企業被列入關停名單，但是這些已經被相關部門叫停的企業有的還在包頭繼續生產，而大部分則轉移到了其他地區，比如寧夏、甘肅、浙江、河南、廣東等地。”另一位做稀土應用產品的企業負責人表示，河北、山東也有，並且量也不小，“它們巧立名目，比如企業註冊的是拋光粉，但做的卻是冶煉分離”。
多位業內人士坦言，和正規的稀土生產企業相比，這些游離在監管之外的“黑工廠”更具競爭力。一方面，這些“黑工廠”可以從一些私採亂挖的礦山等渠道來購買價格便宜的原料，另一方面，稀土冶煉和生產不受“指令性生產計劃”的約束，也節省了大量資金投入環保設備方面的花銷，即使把價格壓得很低，利潤也相當可觀，而銷售更不是問題。
“稀土行業在經歷了前期暴漲暴跌中，整個產業鏈條已經非常脆弱了，而這樣的黑色產業鏈條游離在監管之外，無疑會對整個市場造成巨大危害。”上述不願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對記者說，一方面，作為珍貴的戰略資源，大量稀土將被浪費，且環境污染問題將更加嚴重。另一方面，大量無證且低價的稀土產品充斥市場，不僅搞亂稀土市場正常的交易秩序，讓正規企業無法生存。更為嚴重的是，原料來自上游私採濫挖，銷售可以向海外走私，加上這些黑工廠進行冶煉分離，已經構建出了一個完整的產業鏈條，而這個鏈條的發展壯大，將嚴重威脅到我國稀土產業的安全。
令人擔憂的是，記者從調研中了解到，這些沒有任何備案、游離在監管之外的龐大稀土生產和冶煉企業，已經逐步構建出從原料到下游銷售的完整產業鏈條，並且充斥著我國多個省份，而國家稀土整治中的指令性計劃、稀土專用發票等監管政策幾乎“形同虛設”。（記者 楊燁 張彬 任會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