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偉義:目極河山一片天 讀陶武先的兩首臺灣紀行詩有感
目極河山一片天——讀陶武先的兩首臺灣紀行詩
日月潭
舸發平湖圓舊夢,身披夕照蕩青巒。
情深日月千重浪,目極河山一片天。
《日月潭》在景物敘述描寫中蘊含了濃厚的詩人情感,詩中的景物因詩人的情深而靈動,詩中的藝術形象因景物的靈動而鮮明。大凡紀行詩,都是以眼見景的描寫來開篇,而《日月潭》開篇不凡。首句“舸發平湖圓舊夢”,沒有描寫眼見景,而是在敘述詩人具體的行為中融入了深厚的情感來開篇,開篇就使人感到濃濃的情感襲來。舸,船也;平湖,形容日月潭平靜光潔,湖面如綢。毛澤東在《水調歌頭·游泳》中的“高峽出平湖”,即是同樣的詞意。如果說“舸發平湖”只是一個不見感情洩露的行為,加上“圓舊夢”尾碼,則詩意、詩情就大變了。“圓舊夢”不僅交代了詩人對日月潭的長久思念和魂牽夢繞,而且使“舸發平湖”洋溢著動情的喜愛、喜悅。二句的“身披夕照蕩青巒”,詩意雙關。既可解為日月潭在夕陽的輝映下,金光閃閃,波光粼粼,玉山和阿里山倒影湖中,碧波盪漾;又可解為詩人身披夕照霞光,看船擊湖水,盪漾湖中山巒倒影,思緒萬千,心潮逐浪。前解是對眼前景的描寫,後解則為眼前景與詩人心境的疊合,昇華為心景描摹了。細細揣摩詩的情懷,我認為心景的描摹更為妥帖。
在紀行詩中,詩人觸景的感慨、寄寓情感往往會在詩的後面得到集中的噴發。細讀杜甫的紀行組詩,這樣的特點也極為明顯。《日月潭》在前面都顯露出濃厚的感情色彩,後面會不會影響和減弱感情的噴發呢?如果說前兩句還是情感“寄寓”的話,後兩句則是直抒胸臆,將情感的波濤推向了全詩的最高潮。“情深日月千重浪,目極河山一片天”,既是心景的深層次描摹,也是情感的集中傾瀉。讀此兩句,不禁使人想起李白膾炙人口的《贈汪倫》。寫心景中的“桃花潭水深千尺”,傾瀉的是“不及汪倫送我情”;《日月潭》的“情深日月千重浪”,傾述的卻是“目極河山一片天”所引發出來的愛祖國、愛臺灣、愛日月潭的中華同胞情——這種情,跨越海峽,跨越千山萬水,深過日月潭水!
“情深日月千重浪”中的意象亦有多解。“日月”可作日月潭解,也可解為天上永存的日月,詩意昭示中華同胞情與日月同在。“千重浪”可作描寫當時詩人心境解,借日月潭洪波涌起實景,喻心潮澎湃,情深似海。這既是對“情深日月”補充,又照應了前句的“圓舊夢”。“千重浪”還可解為喻同胞情遇到的歷史風風雨雨,詩意揭示的是浪花翻滾割不斷兩岸同胞深情。“目極河山一片天”意象宏闊,將日月潭同臺灣天地河山,盡收于“目極”之意境中,並通過“目極”與大陸山川天地緊密相連,將愛祖國山水情昇華到了血脈相連的中華情。這既是全詩情感的提煉,也是全詩情感的歸宿。值得一提的是,詩句中的“目極”,顯示了作者在遣詞用語上頗為考究。“極目”和“目極”中的“極”,都有盡力、用盡之意,但兩片語又有細微區別,根據詩意各有選取。杜甫在《自京赴奉先縣咏懷五百字》中有“群冰從西下,極目高淬兀。”王維在《和使君五郎西樓望遠思歸》中有“高樓望所思,目極情未畢。”“極目”者,用盡目力遠望,強調的是能看到的景物形態;“目極”者,目光極力遠望,強調是目光遠望的行為,由此及彼,由眼致心,由實景到意境。此詩中,作者要將日月潭同臺灣、大陸天地山川相連,“極目”達不到,而“目極”卻可盡收眼底,悉數呈與心中。其詩意與王之渙的“欲窮千里目”相近,詩情與魯迅的“心事浩茫連廣宇”相似。用語之妙,增添了詩的意蘊,寫活了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