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朋友聊起前不久被媒體報道的“工地最狠安全標語”——“親愛的工友們,在外打工,注意安全,一旦發生事故:別人睡你媳婦,打你孩子,花你的撫恤金!打工安全,為你自己。”朋友覺得這些話很粗鄙,但我卻認為,這則粗鄙但直擊人心的標語,確實有可能減少不必要的安全事故。“不看廣告看療效”,在事關生命的得失面前,標語粗鄙與否輕如浮雲。
如今我們的社會被各種精英掌控,精英們也越來越習慣於只用精英視角看待問題。很多時候,精英們都沒有用同情、同理之心關照底層,他們對那些低俗的、粗鄙的、下裏巴人的事物,仿佛有極大的道德優越感,對底層社會的言行舉止和話語系統有種種不屑。甚至有人不自覺地認為,底層民眾也應像精英們一樣格調高雅,陽春白雪,否則,就會影響這個社會的觀瞻。
精英與底層之間有一些鴻溝,並不那麼容易填平。在精英的話語系統裏,安全生產標語應該是規範的、文明的、對仗的、文藝的表述,比如“安全責任重於泰山”“品質是安全基礎,安全為生產前提”等。但說實話,我不清楚有多少農民工知道泰山在哪個省,也不知道有多少農民工會被“品質是安全基礎,安全為生產前提”的標語繞暈。那麼,這種標語的警示作用有多大?
按照一些精英們的要求,製作標語時引經據典應該會更加陽春白雪吧。《詩經》雲:“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韓非子》言:“千丈之堤,潰于蟻穴,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荀悅說:“先其未然謂之防,發而止之謂之救,行而責之謂之戒,防為上,救次之,戒為下。”這些足夠高大上,但對農民工來說有直擊人心的警醒作用嗎?沒有,有的只是精英的炫耀玩味。
在底層民眾那裏,一直都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話語系統。他們熟悉的話語表達,通常是直截了當的、不加修飾的、直奔主題甚至有些赤裸而粗鄙的話語。但這些話語,往往都是與他們的理解能力相匹配的,是他們喜聞樂見的,當然也是對他們最有作用的。
作為媒體人,我們經常被告誡要用群眾喜聞樂見的話語報道群眾,要用群眾覺得通俗易懂的話語與他們交流。這其實正是要求將精英視角換成底層視角,其目的往往是為了貼近群眾、向群眾學習、拜群眾為師。這時,底層社會常見的那些低俗的、粗鄙的、下裏巴人的話語,就變成了生動的、有趣的、接地氣的話語。
其實,底層的東西並沒太大改變,變的是觀察者的視角。在以前,一些群眾喜聞樂見的標語會被認為是粗言穢語,一些群眾喜聞樂見的文藝作品會被貼上粗俗的標簽,底層民眾喜聞樂見的活動也成了被嘲笑的對象……但如果我們換一個視角,或許不難發現,有一些精英群體難以理解的底層文化、底層話語,都有其存在和傳承的合理性,有其無可替代的價值。
當然,我並不是說底層的東西都是好的,只是覺得,現在精英視角已覆蓋太多領域。一切以精英的喜好來判斷和取捨,不管底層跟不跟得上精英的腳步,強行拉齊,犯了拔苗助長的錯。突然想起一句話:“中國,請你等等你的人民”。我要說:精英們,請你們等等底層同胞,多用一點平等、換位的視角去看看他們,看看他們愁弱的雙眼。(廖保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