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五音不全,但是偶爾也會被年輕的同事劫持到卡拉OK廳去吼一嗓子。吼的次數多了,我便開始注意到“周傑倫”這個名字。不關注也罷,越關注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唱的多半吐字不清,那旋律模倣起來蠻有難度,那詞往往更是艱深、拗口,近乎晦澀,但是他的歌迷卻幾乎覆蓋了大中小年齡段的所有孩子。不止一次看到,牙牙學語的孩子哼唱《菊花臺》、《青花瓷》、《雙截棍》,還有《聽媽媽的話》。
簡直有點羨慕嫉妒恨了。我們做電視的都有切身體會,假定製作出來的是一件讓人半懂不懂、難以傳播的電視作品,會有那麼多人為之癡迷、為之傾倒嗎?有意在身邊做過調查:你為什麼喜歡周傑倫的歌?問問兒子那般大的孩子,他們說,就是喜歡,好聽啊。喜歡總是那麼簡單,沒有太多的理由。某一天看央視三套《文化視點》,剛好是馬東採訪周傑倫、方文山,我終於找到了答案。周傑倫說,自己其實一直在偷偷地說教,只是希望對得起那些喜歡他的歌迷。
“明星訪談”看得多了,有的人聊起創作體會來常常扯得不著邊際,而周傑倫的坦誠,讓我一下子有了頓悟,有了同感。“偷偷地說教”,這是我所聽到的一個最絕妙的做法或曰說法,也特別適用於我們置身的這個文化圈。
偷偷地說教,是一種謙卑的姿態。太多的文藝作品、新聞作品,往往居高臨下、板著面孔、一本正經,創作者、傳播者、表演者常常缺乏平等交流的勇氣、平易近人的心態,情感上有了距離,心理上自然難以共鳴。饒舌在國外一般就是那種罵來罵去的樣式,而周傑倫將它做了本土化的改造,嘗試用一種時尚的方式娓娓道出親情、倫理。
偷偷地說教,也是一種傳播的策略。一些文藝工作者習慣拿腔作調、故作姿態,喜愛說大話、空套話,不擅長說人話、新鮮話,受眾自然無法平心靜氣地接受、心悅誠服地喜愛,只會誘發逆反、抗拒的心理。周傑倫知道他的主流受眾群是成長中的孩子、叛逆期的孩子,他的歌也便常常顯露出孩子氣的俏皮幽默,如《聽媽媽的話》,簡單的鋼琴分解音階彈奏著,小男孩一個人獨自辛苦練琴;時空回到小時候學琴的小琴房,周傑倫自言自語的饒舌,偶爾俏皮的童音,說著小小心靈的問號,小時候單純地聽著媽媽的話,長大後才發現媽媽的道理,前半段鼓勵小朋友要聽媽媽的話,努力學習,後半段則表達對媽媽最深最濃的愛……真摯不矯情,潤物細無聲。
偷偷地說教,其實還是一種理性的回歸。當下,視聽市場競爭激烈,有的文藝工作者挖空心思去獨闢蹊徑,喜歡用出位言辭、另類路線、雷人包裝去爭奪受眾的眼球、刺激受眾的耳膜,而不是潛下身子去體驗生活、埋下頭去回味人生、靜下心來去感悟社會。與眾不同的是,周傑倫別具一格地將自己的聲音作為一種樂器去處理,同時注重以融合中西式曲風的嘻哈或節奏藍調、年輕人崇尚的酷炫造型激發他們的審美情趣。
“說教”很枯燥,但是,“偷偷”很可愛,“偷偷地說教”,更是一種智慧、耐心的選擇。成功的父母,無一不是“偷偷地說教”的實踐者,叫好又叫座的電影,有意思有意義,秘訣往往也在於“偷偷地說教”,而負責任的媒體,引導受眾的最高境界恐怕正在於“偷偷地說教”。
“偷偷地說教”,可能說起來簡單,咱們祖上就開始說“循循善誘”、“潛移默化”,不是一個意思嗎?但是,廣大的新聞工作者、文藝工作者主動做、做到位的能有幾何?看來,精神產品的生產者還是要首先解決三個“人”的問題:一是怎麼做人,二是怎麼說人話,三是怎麼培養健全的人格。三個“人”的問題解決了,姿態、心態、語態的問題就解決了,作品的問題、傳播的問題、導向的問題,一切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反而言之,現在文藝界、電視圈的問題層出不窮,我敢斷言,其實都出在那三個“人”的問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