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之(1927年7月9日-2013年1月20日),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員。在《龍須溝》、《駱駝祥子》、《茶館》、《洋麻將》等劇中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舞臺藝術形象。主要文學作品有《於是之論表演藝術》《演員於是之》等。 新京報插畫/高俊夫
【一種追思】
作為演員,於是之創造的一個個鮮活緊接地氣的角色,特別是《茶館》的王掌櫃,迄今無人匹敵。他是富於北京味和平民氣質的人藝風格的開創者和奠基者。
於是之踏雪駕鶴而去,與他共生,影響他並受到他影響的話劇藝術的一個時代——特別是北京人藝的一個時代,已經徹底結束了。
作為演員,於是之創造的一個個鮮活緊接地氣的角色,特別是《茶館》的王掌櫃,迄今無人匹敵。他是富於北京味和平民氣質的人藝風格的開創者和奠基者。如今,我們提到人藝,會想到很多這樣出色的老演員,無疑排在第一位的是於是之。在表演藝術方面,他堪稱中國的斯坦尼和丹欽科。
但是,我要說,於是之對於北京人藝乃至中國話劇藝術更大的貢獻,不僅僅在於表演,還在於他對於年輕一代藝術家富於遠見的鼎力支援。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歷史轉折期,北京人藝是中國話劇復興的重地,當之無愧成為那個除舊布新時代中國話劇的風向標。那時候是於是之和人藝主要的領導人曹禺、趙起揚等有識之士,起到了關鍵的作用。無論話劇藝術新探索開山的先鋒之作《絕對信號》(1982年),還是觸及現實的《小井衚同》(1983年)和《狗兒爺涅槃》(1986年),抑或對《茶館》形似並神似的擬倣最成功的《天下第一樓》(1988年),乃至再後面九十年代初出現的《鳥人》,沒有一部沒有浸透過於是之真誠而付出過代價的支援。
我的同學、已故劇作家李龍雲,是《小井衚同》的作者。在該劇上演前後的沉浮磨礪之中,陪伴他絞盡腦汁善良純真應付那個變幻風雲與莫測人心,一次次的改寫和補寫劇本,一起患難與共的是於是之。而那時,於是之被誣為“幕後黑手”,頂著壓力艱難而為。《小井衚同》之後,建議並鼓勵李龍雲將老捨得《正紅旗下》改編成劇本,依然是於是之。為此,於是之不僅用毛筆給李龍雲寫下一封封長信,還為李龍雲借相關的劇本《臨川夢》,並渴望出演劇中的老舍。即使病倒,依然如此。
這是於是之的心力、能力和定力,也是他的魅力,同時更體現了他的影響力。所以,在他病臥在床20年中,即使無法再走上舞臺,他的影子仍然如濃郁的綠陰,傾灑在人藝的舞臺和觀眾的心中,並將這綠陰覆蓋在很多年輕的表導演與劇作家的身上。如果說,北京人藝是於是之的人藝,可能有些過,但說於是之是人藝的一根重要的臺柱,應該是恰如其分的。是他和老一輩藝術家支撐起人藝的藝術大廈,併為這大廈鐫刻下了最美最有分量的老匾額。
我和於是之從未謀面。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北京有關方面曾經找我寫於是之傳,當時我手頭正忙,也想來日方長,誰想沒過多久,於是之病倒,我和他失之交臂。想想21年前他突然病倒便一病不起,該有多少未竟的遺憾和對世俗難言的無奈。只有在舞臺上,他才煥發一新,成為想成為的人,心地澄凈透明,沒有任何雜質,就像當年朱自清所說的那種“沒有層疊的歷史所造成的單純”。在如今的藝術中,這樣的心地和品質,該是多麼的難得,多麼的令人嚮往。
於是之曾經寫過這樣的一句詩:“山中除夕無別事,插了梅花便過年。”我非常喜歡,這句詩是於是之單純透明的注腳。只是,這種無論做人還是藝術的境界,已為我們如今的藝術所稀缺。由歷史和現實交織而成的層疊的擠壓,霧霾一樣遮蔽著越來越世俗的我們。蛇年的春節就到了,就讓於是之去天堂插一枝梅花清清靜靜地過年吧。(肖復興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