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大聖歸來”，歸於自由
這不再是《西遊記》裏一經唐僧搭救隨即戴上金箍被限制自由的孫悟空了，《大聖歸來》裏，齊天大聖憑藉自己的力量解開了封印，重獲自由，整個由《西遊記》中向外界求自由不得，轉為了《大聖歸來》中向內尋找自我，從內在世界獲得力量，從而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孫悟空的故事和哪吒的故事，一個反抗天庭，一個反抗父權，本質意義都在講自由，如何掙脫現有的束縛，爭得自由。獲得愛與自由（愛使人成長，歸根結底也是獲得自由）是人在生命裏永恒追求的目標，所以這兩個故事經久不衰。正是由於前面已經有了無數的作品，《大聖歸來》作為一部國產動漫，剛出來時並不被看好。一個拍爛了的題材，它能超越《大鬧天宮》作為經典國產動畫片的地位嗎？被壓了500年的猴子，能用什麼方式賦予它新的濃郁味道呢？
不出所料，《大聖歸來》依然在談自由，而且成功地談了與《西遊記》裏不同的自由。
《西遊記》裏那只石猴大鬧天宮，與外在世界相爭鬥，企圖獲得自由。他最終失敗了，我們欣賞他的抗爭精神，但他並沒有得到自由，被鎮壓在五行山下。《大聖歸來》裏的“大聖”同樣在和尚的幫助下從山下解放出來，然而與《西遊記》不同，孤兒江流兒既不是奉佛祖、觀音之命來解救他，也沒有完全將他從鎮壓中拯救出來——他仍然戴著鐐銬，沒有無邊的法力。這就不再是老故事裏一經唐僧搭救隨即戴上金箍被限制自由的孫悟空了，齊天大聖憑藉自己的力量解開封印，重獲自由。整個由《西遊記》中向外界求自由不得，轉為了《大聖歸來》中向內尋找自我，從內在世界獲得力量，從而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一部優秀的文藝作品往往可以用多種視角去解讀，作品不會解體，使用各種文藝學理論分析也能自圓其說。普通國產片很難達到這種效果，相當部分內容簡單，比如大部分吸粉絲電影票的青春片，一碗白水要能喝出甜味、苦味，多半是觀影者脾虛、肝鬱了。《大聖歸來》既可以把江流兒當作《西遊記》裏的唐僧，又由於電影把他刻畫成了年幼的小和尚而非玄奘那樣的大唐高僧，產生了其他解讀的可能性。
很多觀眾已經發現了，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影片裏的大聖，幼年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長大後發現自己並無法力，同時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江流兒，純真地懷著理想，追求自由。把這幅圖拼到一起，兩個形象捏在一起解讀成一個：江流兒是大聖的內在小孩（注：內在小孩涵蓋個體過去創傷、童年記憶、次人格、赤子之心、內在超越力量等內容），他有著父母被山妖所害的嚴重創傷（與大聖反抗被鎮壓相呼應），又有著抗爭以求自由的赤子之心。他時刻發出大聖內心的呼喚：“大聖不死。”江流兒死去，並非形體消亡意義上的死亡，他作為大聖內在的超越力量完成了超越自我的抗爭後，與“猴子”整合在一起成為整體。大聖就此成為完整，迸發出巨大的力量掙脫了束縛，獲得自由後再次成為了無所不能的齊天大聖。
齊天大聖獲得自由的過程是我們每一個人成為自己、實現自我的過程。剛出生時，我們一哭，食物、更換清潔衣物等需要馬上得到滿足，父母無微不至的照料，造成嬰兒產生“我是齊天大聖”的幻覺。隨著個體成熟長大，萬能的幻覺破滅，週遭的環境、原生家庭帶來各種創傷，我們帶上了枷鎖，潛在可能（法力）被壓抑乃至消滅，變成被壓在五行山下的孫悟空。背負著鐐銬過一生不是人的本性，就像“一顆小橡子天然要長成大橡樹”，在本性的驅使下，“大聖歸來”才是我們的人生目標——健康人格在社會裏工作、生活遊刃有餘，這是成人現實世界裏的無所不能和自由。除了中間節奏拖遝以外，《大聖歸來》是部少見的優秀國產影片，適合熱愛自由的人觀看。
□翠紅（專欄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