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農曆新年，拿紅包是小孩子最期待的事。而大人們則忙著禮尚往來，包多少學問可不小，你過去、他就得回來。其中，最特別的要算是阿嬤給的，永遠最重的那一包。
我爸小時候，家裏小孩多，光靠阿公開客運的薪水根本養不活。所以阿嬤就推車到菜市場賣鹹豆漿和油條，一塊兩塊地賺，省吃儉用將小孩拉扯長大。在那個大學之門窄到不行的年代，爸爸和姑媽卻都應屆考進公立大學，這讓阿嬤非常欣慰，卻從來不說出口，因她不願意給小孩多餘的壓力，希望小孩健康快樂就好，阿嬤就是這麼溫柔善良的人。
記憶裏有段時間，阿嬤住得離我們家很近，我和姐姐沒事就會跑去阿嬤的房間玩。房間裏有好多的瓶瓶罐罐、緞帶和亮晶晶的飾品，還有種甜甜的銀色小糖球。我常把小糖球直接倒進嘴裏，姐姐就會馬上制止我，阿嬤則看著我們開心地笑，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線了。阿嬤教我們把銀色小糖球倒進一個像膠囊的透明容器，然後將瓶蓋封緊。
“這樣做一個可以賺一角，做100個阿嬤就給你錢去買汽水！”我應該沒有一次做完，但我幾乎每次都有喝到汽水。
後來長大我才知道，爸爸和姑媽每個月都會給阿嬤生活費，阿嬤照理說應該衣食無虞。阿嬤會做家庭代工，就是為了親手存給孫子的紅包錢。姑媽心疼阿嬤太辛苦而曾經反對過，在過年時包好大鈔要阿嬤直接發，只見阿嬤不疾不徐地把姑媽那份發給孫子後，接著再補上自己那包沉甸甸的零錢紅包，讓姑媽哭笑不得。
而孫子們當然樂得合不攏嘴，但回想起來，那些零錢的意義，可遠比我們多拿一份紅包，要來得深遠。阿嬤後來年歲老邁了，行動也愈來愈不方便，沒有辦法再做這麼瑣碎的家庭代工，就省下自己的零花錢，依舊10元、20元地存進寫有我們名字的紅包袋裏。我讀初中時，阿嬤在睡夢中安詳辭世，零錢紅包也不知不覺從我的生活裏消失。
直到幾年前，外甥女出生後的第一個除夕，姐姐幫小孩嚷著要紅包。我靈機一動，包了一個吉祥數字888元給她，當然包含了不少零錢在裏面。姐姐接過鼓鼓的紅包袋愣了一下，然後微笑抱怨著。但我想她也很清楚，那些鼓鼓的零錢，背後有一個我們遺忘許久的故事。也許有那麼一天，外甥女會問我，為什麼要包零錢給她吧。
[責任編輯：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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