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萬元“買”一個實習機會，金融行業“付費內推”疑點重重

　　暑假想去頂尖金融機構實習嗎？很簡單，花2.5萬元就能得到“內推資格”，跳過簡歷篩選輕鬆晉級，3天到5天即可入職，簽協議擔保，一旦失敗還可全額退款。

　　日前，財經博主“@王大力如山”發微博爆料稱：多家知名金融機構涉嫌存在收費內推，通過仲介機構高價販賣實習名額。國泰君安、中信證券、國信證券、廣發證券、普華永道等皆“中槍”，仲介公司明碼標出“內推”價格，費用在幾千至幾萬元不等。

　　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調查發現，在曝光後，不少以前活躍的仲介微信公眾號都刪除了有關付費內推實習的推送，但仍有仲介承諾，只要滿足基本條件，付費即可得到國內領先的金融機構的實習崗位。

　　然而這種看似“天上掉餡兒餅”的實習捷徑，背後卻疑點重重。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張新年律師提醒：仲介擔保協議存漏洞，付費的內推機制涉嫌虛假宣傳和交易欺詐。

　　實習費用明碼標價，少則幾千多則幾萬

　　7月31日，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通過“門徒求職”公眾號，掃碼加入了一個實習微信群。隨後不斷有新人加入，目前該群的人數已經超過200人，由1名求職顧問負責發佈實習資訊，每天不定時更新。

　　入群7天以來，該群共發佈了44條金融類實習資訊，其中最多的一天達到了11條，實習單位涉及國金證券、國信證券、國泰君安、中信證券、廣發證券、普華永道、波士頓諮詢等多家大型金融機構，實習地點多在北京、上海、深圳等一線城市。

　　與一般招聘不同的是，這些實習資訊中並未包含簡歷投遞方式或實習單位聯繫電話。資訊群中除了管理員發佈實習崗位，群內其他成員沒有任何討論溝通。如有疑問，需和求職顧問私聊。

　　8月1日，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以一名大三金融專業在讀學生的身份添加了該群的求職顧問李某。

　　據李某介紹，“門徒求職”發佈的職位屬於內推實習崗位，不是普通的提供郵箱不保證offer（被公司錄用）的崗位，想要參加需要通過他來報名。

　　“內推”即員工利用個人信用背書，推薦合適人選進入自己所在的公司。李某表示，只要參與者交納一定費用（一般在4000元∼1.8萬元），不僅可以確保獲得心儀的實習offer，更有業內導師幫助修改簡歷，並贈送價值3000元的華爾街學堂金融課程。

　　具體的參與流程為：學員選擇心儀職位或“門徒求職”推薦合適職位，學員確認報名參與後，發簡歷給導師審核，導師確認可以接收，簽合同，預付款30%，建立學員專屬群並安排老師根據學員時間進行一系列培訓、面試，最後拿到offer。李某承諾，如最後拿不到offer，將全額退款。

　　在得知記者希望找“券商”“投行”“資管”類實習後，李某要求記者發送一份包含教育背景、實習經歷、獲獎情況的個人簡歷，表示將根據個人情況匹配相應崗位。

　　次日一早，李某回復，可以去東北證券研究所，工作內容為：協助研究員完成相關行業研究，蒐集資訊、整理數據、撰寫行業報告等。同時明碼標價該職位的收費標準：現場走人事1.7萬元； 現場不走人事1.5萬元；遠端走人事1.3萬元；遠端不走人事1.1萬元。

　　所謂“現場走人事”，即到公司實習並簽訂實習協議；“現場不走人事”，即到公司實習但不簽訂實習協議；“遠端走人事”，即不到公司現場的遠端實習但簽訂實習協議；而價格最便宜的“遠端實習不走人事”，即不簽訂任何實習協議、不發放任何實習薪酬，以遠端實習為主，這種實習模式被金融類學生們戲稱為“小黑工”。

　　當記者再次表示想進入排名更靠前的券商實習後，李某在第三天，推薦國信證券研究所和國金證券投行部。其中，國信證券研究所遠端實習費用為1.3萬元、現場實習費用為1.7萬元；國金證券的現場正式實習費用為2.5萬元，不僅可以有實習證明，還能在未來求職時提供推薦信並幫助完成背景調查。

　　7月27日，證監會公佈2018年關於證券公司合規管理和風險控制整體狀況的分類結果，上述兩家公司都位列“A級”。

　　記者提出“目前各大券商的實習生招聘多以大四保研或研究生在讀為基本條件，而自己剛剛大三”的疑慮，李某回應，該簡歷已通過國金證券HR的確認，確保可以得到實習機會，並承諾交納30%（7500元）的押金後，3天到5天就可拿到實習offer。

　　“每一家企業的價格都不一樣，價格貴是因為我們也要向渠道商付費。”李某說。但渠道商究竟是誰？李某避而不答。

　　疑點眾多，律師提醒警惕交易詐騙

　　在諮詢過程中，為消除記者對於押金無法退回的顧慮，李某向記者提供了一份合同模版。李某稱，這份《某某同學與北京中子諮詢有限公司之高端實習職位推薦協議》是兩天前剛剛簽署的普華永道內推實習合同。

　　《協議》約定，乙方（北京中子諮詢有限公司旗下門徒求職）介紹並協助甲方（某某同學）獲得普華永道遠端實習，實習期為兩個月。該同學需向“門徒求職”支付11000元整（全款），當開始推薦簡歷前，支付3300元整（預付款，全款的30%）；獲得目標職位的實習offer5日內，再需支付尾款7700元整（全款的70%）。支付方式是收款人為孫某的興業銀行賬戶，也可直接轉賬給孫某的支付寶或微信。

　　此外，協議還對退款事宜進行了約定。其中一條規定，若該同學在“門徒求職”的推薦下獲得實習offer後，如因為自身原因放棄實習機會，或實習一段時間後離開，則“門徒求職”將拒付任何費用。

　　“這一條中有明顯的法律漏洞。”張新年表示，因為在校生利用業餘時間借助實習來勤工助學或積累職場經驗，不視為就業，未建立勞動關係，不受《勞動合同法》的保護，所以容易出現仲介公司聯手實習單位或實習單位有關人員騙取實習生仲介費的可能性。

　　張新年舉例：實習單位很容易以實習生各種“個人原因”的事由和主觀評價標準來辭退實習生，而此時依據仲介合同約定可以不退還仲介費。

　　“3~5天即可拿offer的承諾太誇張了。”正在國信證券實習的劉新（化名）告訴記者，當初自己申請實習的時候經歷了簡歷投遞、電話面試、提交書面研究報告等多個環節，前後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正式開始實習之後，還經歷了1個月的考核期。

　　值得注意的是，“門徒求職”微信公眾號的認證主體也並非協議中的北京中子諮詢有限公司，而是北京另外一家科技公司。記者通過“天眼查”網站查詢到該科技公司的經營範圍為技術開發、轉讓、培訓、諮詢、服務；網路技術開發等，並未包括人力資源服務。收款人孫某是科技公司的自然人股東之一。

　　“該協議的內容只能約束仲介公司，對實習單位沒有任何約束力。對於實習生來說，具體實習內容和薪酬才是最關鍵的，但在這份仲介合同中沒有任何體現。”張新年指出，實習生與仲介公司簽訂協議，費用應打入公司賬戶，而非工作人員個人賬戶，除非有公司書面授權。

　　他再次提醒：“實習生應當保持警惕，不要輕信一些所謂的付費的內推機制，謹防虛假宣傳和交易欺詐。”

　　業內回應：正規實習絕無收費

　　針對上述情況，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致電國金證券人力資源部核實。

　　“這條實習資訊並不是我們發佈的。”國金證券人力資源部相關負責人表示，國金證券及子公司招聘工作統一由國金證券股份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門負責組織實施，並進行相應的面試甄選，在招聘過程中不收取報名費、仲介費、手續費等任何費用。正式入職實習後，不僅不會收取任何費用，還會給學生相應的實習報酬。

　　8月6日晚，“國金證券招聘”微信公眾號也回應稱：實習及校園招聘項目，與第三方的合作僅限于招聘宣傳，我公司不接受任何第三方機構的簡歷推薦。

　　“公司的實習生招聘資訊發佈的官方渠道目前只有官方招聘網站和官方招聘微信號兩種。”國金證券人力資源部相關負責人提醒大學生們要提高警惕，避免上當。“同時，我們也將加強內控，嚴抓實習生準入的流程和門檻，並通過法律進行維權”。

　　同樣是8月6日晚，“門徒求職”微信公眾號再次發佈各大金融機構的100個實習崗位，表示上述崗位為免費投遞，但需通過“門徒求職”的官方網站投遞簡歷，並由“門徒求職”篩選後再轉交給公司HR。

　　記者核對該推送中一條關於廣發證券下廣發融資租賃子公司的實習生招聘資訊發現，廣發租賃官方微信公眾號曾于8月3日發佈過相關實習資訊，並明確指出公司唯一對外招聘郵箱為簡歷投遞渠道，而非第三方網站。

　　“正規企業的招聘、內部推薦均會有公平公正的甄選流程，相信優秀的同學們定能脫穎而出。”國金證券人力資源部建議，大學生找實習機會或找工作時，要保持良好的心態，做好充分的求職準備工作，可通過輔導員、學校就業指導中心、畢業的師兄師姐、企業官方諮詢電話等多重可信渠道了解企業招聘資訊和招聘流程，切勿因心急輕信不明渠道的資訊。

　　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見習記者 張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