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流水人家（文明之聲）
紹興古城裏的蕺山街，是我最願意帶朋友們去漫步的地方，它是一條南北向的老街，位於探花古橋與王羲之古宅之間，大約500米長、五六米寬的樣子，留有歲月痕跡的青石板街道兩邊是進退不一的建造于不同時間的傳統紹興民居。這些民居，有的是一層兩層的簡單沿街房屋，有的是前面有幾級青石板臺階的大門，那是紹興臺門的入口建築，相似于北京的四合院，大門後面連著一進一進的房子，庭院深深的感覺。街道的中段，還有一座拱形古橋和一座平板古橋，它們與老街、小河、民居、原真的生活味共同構成了紹興古城裏一街一河的街巷肌理，是很多人嚮往的小橋流水人家的古城生活風貌。
它只是中國首批歷史文化街區蕺山街（書聖故里）的一條老街之一。老街與古城一樣，已經有2500多年了。西晉時王羲之舉家到紹興，就選址在蕺山街建設自己的住宅，清末時蔡元培家族也選擇居住在這裡，這是一個好區域。蕺山街這個街名，得名於越王勾踐時，有與蕺山街這樣佈局的，只有府山下的府直街，而府直街是越王勾踐建都時都城裏最重要的一條街道。
紹興的古城保護就是由一條條街道開始擴展到一個個區域，最後由點到面到整個城市。2003年倉橋直街獲得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遺產保護優秀獎，2005年紹興古城護城河工程獲得聯合國教科文衛組織中國環境範例獎，2008年由於“在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對古城歷史文化遺產妥善保護”，紹興榮獲“聯合國人居獎”，2018年紹興古城保護利用條例公佈，大家都希望這裡的街巷、建築、老鄰居、老街的生活味能夠持續到永遠。
1982年紹興被命名為首批歷史文化名城，最先是王羲之古宅獲得了修繕的機會，在修復前，它是煤球廠的生產車間，街區裏的居民是憑票到這個地方買煤球，現在它已經是國家級文保單位了；居住在蔡元培故居裏的幾十戶居民遷出後，有了現在的蔡元培故居；再後來是對街區裏有故事的探花橋、題扇橋、咸寧橋等古代石橋進行修繕。
到了1999年世紀之交，紹興已在古城外開發新區，不少居民住上了有上下水設施的公寓，生活在老街裏的居民沒有單獨自來水龍頭、衛生設施、建築破舊、結構不牢固、下雨天還要漏雨，街區裏整體形象也是不佳，老百姓反映強烈，要求進行舊城改造。
政府請來了規劃專家出主意。大家發現蕺山街所處的區域有蕺山街、西街和蕭山街三條較大的古街，形成典型的“工”字街巷格局，街區裏有山水（蕺山、蕭山街河、蕺山河）、古井等自然景觀類，有寺觀、民居、古橋、街市等建築。王羲之古宅周圍分佈著墨池等與王羲之生活相關的延續了1700年的歷史遺跡，周圍是成片保護基本完整的傳統民居區，和諧共處，體現了良好的人文環境。
當然也有些傳統建築的外貌已經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壞，特別是老百姓自己修繕時用的現代材料略微不和諧。街區最主要的問題是缺少上下水、電力、電信等市政基礎設施，架空線非常淩亂，臺門裏違章搭建也相當多，居住密度偏高，街區的工業用地過大，並與居住和文物古跡相混雜，對街區的歷史風貌有所破壞。
為了讓這個已經存在了2500年老街區重新以傳統的風貌、現代的生活傳承下去，政府決心對它進行小心翼翼的修繕，它和2003年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遺產保護優秀獎”的倉橋直街，是在同一個會議上、運用同一個政策、同時間被作為試點工程啟動修繕工作的。1999年街區內有5700多人的住宅要進行修繕，每人平均住宅建設用地要從21.8平方米提升到31.6平方米，增加50%，每戶都要增設衛生設施與廚房。同時對重點地段如蕺山街、蕭山街、西街、戒珠寺周邊的、面積約為8公頃的重點風貌地段，要增加旅遊與展示需要的設施……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修繕是一項艱難的工作。街區修繕的項目包括房屋的修繕、道路橋梁、河坎的整修、配套設施的完善、白蟻防治、管線入地改造工程等。住戶在房屋修繕、戶內污水管放置兩個項目上與政府共同出資，其他項目都由政府承擔。開始修繕前，政府與房屋產權人簽訂了保護協議，明確了雙方的責任和義務。對每人平均使用面積8平方米以下的特困戶給予經濟適用房指標，原住房由政府回購，實施這一政策，讓10％左右的人口得到疏散。
像蕺山街這樣的歷史街區在紹興古城有8個，面積約170萬平方米。未經修繕的街區，普遍已經存在了許多年。建築破舊破敗、空中乾線淩亂危險、小河水體污染、街區人口密度高、生活品質差是通病。改造是必需的，出路是修繕更新或者全部改造；如果選擇修繕更新，那還有街區居民的留和走兩種選擇，紹興最後的選擇是：不光是留街區，也要保留人們的生活。大家一致認為保留居民的生活與保留歷史街區同等重要，它們是一個整體，共同反映了這個區域的歷史文化；更為重要的是，大家也認為，只有原居民繼續呆在這裡，才有利於老街區的穩定持續發展。
達成共識後，還需要高效的規劃設計體系來體現這一理念，於是古城的整體規劃、每個街區的詳細規劃、每個重點區域的規劃設計、每個重要建築的保護圖則紛紛出臺，一個都不能少。
拆除違章搭建、開展河道清淤、全城架空線入地、增設排污與煤氣、改善上下水管線等市政設施都由政府來統一進行。那個時期雖然給老城造成了一定的不方便，但卻最終保障了古城居民能夠享受到現代生活所需要的基礎設施，一勞永逸。
如果把古城比作一個人，在不同的時期它有不同的需求，1982年啟動保護時，搶救那些文物古跡是最迫切的；到1999年，對成片的歷史街區整體修繕利用成為主要的工作；現在古城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如何進行整體利用與保護髮展是關鍵事務。2018年4月，市政府及相關部門全部從古城中搬遷完畢，主動引領古城產業轉型。古城中行政辦公、工商業設施和倉庫設施用地將進行疏解，醫療衛生、教育設施用地也將進一步合理佈局。浙江省人大批准了紹興古城保護利用條例，它將是今後紹興古城一張藍圖繪到底的基礎。
如今如蕺山街這樣修繕完成的老街，古城裏還有很多，如府山橫街、府山直街、題扇橋直街、躲婆弄、筆飛弄、東鹹歡河沿、西鹹歡河沿、謝公橋河沿等等。很多人都在這些街區出生長大，50多年過去了，老百姓在這裡安靜生活的樣子，一如我熟悉的模樣。初夏和秋天的傍晚，老人們會走到街上吹吹風，或者集聚到鄰居家裏打打牌，喝喝茶。冬天陽光明媚的日子，就在自己的家門口曬曬太陽，照看一下自己曬制的梅幹菜和蘿蔔幹，還有醬魚幹、醬鴨、醬肉這些紹興傳統的年貨……
這真是山自縱橫水自流，淡煙晴日鏡裏遊。
圖片由作者提供
《 人民日報 》（ 2019年01月26日 05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