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訪談丨專訪黑山總統久卡諾維奇
關注國際焦點，洞察世界風雲。本期《高端訪談》來到了歐洲南部巴爾幹半島的黑山。雖然人口只有六十幾萬，但作為前南斯拉伕的重要成員，黑山在世界政治版圖當中一直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黑山經歷了90年代末期北約對南聯盟的軍事打擊，黑山還經歷了前南斯拉伕的融合、紛爭、戰爭和最後的分解。
今天的黑山在全球地緣政治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和中國建交16年以來，黑山和中國的關係經歷了怎樣的變化？今天我們的對話嘉賓是黑山總統米洛·久卡諾維奇。
主持人：久卡諾維奇總統，非常感謝您給我們這次採訪機會。感謝您歡迎我們來到您美麗的國家。
久卡諾維奇：歡迎你的到來，很高興能接受貴臺採訪。
主持人：久卡諾維奇總統，您是歐洲在任時間最長的領導人之一。您在29歲時就首次當選南斯拉伕黑山共和國總理，您先後七次擔任總理，兩次擔任總統。您是如何在巴爾幹地區艱難甚至有時險惡的政治環境中生存下來的呢？
久卡諾維奇：從政三十多年是一段漫長的經歷。但我想強調，那不是平凡的三十年，而是一個世紀以來最風雲激蕩的時期，充滿著各種重大歷史事件和挑戰。有句俗話，叫“生逢亂世”。這句話仿佛說的就是我的經歷。至於如何在政壇上屹立不倒，或許沒有寶典秘訣，也沒有什麼特別神秘之處。我認為處理政治就跟對待日常生活一樣，需要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在我看來，高明的施政治國方略有助於保障黑山公民的高水準生活品質。這也是我踏入政壇的動力來源。然後，你必須堅毅無比，克服重重障礙，才能最終實現目標。我認為，從政者必須擁有一顆真誠的心。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實現黑山繁榮、人民富強而真誠付出。
主持人：二十歲出頭時，您成為前南斯拉伕最高決策機構南共聯盟中央委員會的委員。當時人們給您起了一個綽號，叫“鋒利的刀片”，這個說法準確嗎？
久卡諾維奇：沒錯，這個說法是對的。那種較為尖銳的溝通方式在當時那個年紀是合適的，但不適合我現在這個年紀了。我現在執政的特點是深思熟慮，包容並尊重不同的政治理念，這對於當年24歲的我來說是很難想像的。我想時間已經證明，在政治中為了實現目標，智慧遠比犀利的言辭重要得多。
主持人：久卡諾維奇總統，您經常談到貴國的“歐洲-大西洋”願景，您明確表示這是您的首要任務。黑山已經是北約成員國，還可能在不久後加入歐盟。黑山與美國和歐盟建立更緊密的關係，對於黑山與中國的關係來說意味著什麼？
久卡諾維奇：我們致力於加入歐盟、融入“歐洲-大西洋”，是合乎邏輯的決定，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要放棄傳統友誼。我們同樣為與中國的傳統友誼感到自豪。黑中友誼可以追溯到鐵托領導下的前南斯拉伕時代。那時，我們兩國之間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誼，黑山對前南斯拉伕時代的外交成就感到自豪。我想特別指出，在那個時期，我們與中國貴州省有著非常緊密的合作。黑山恢復獨立後，我們繼續與中國深入合作，加強雙邊友誼，進一步發展國家間關係。我想強調，黑山希望加入歐盟、融入“歐洲-大西洋”，並不意味著黑山會把自己局限于這個小圈子中，或為此與其他夥伴國家及地緣政治大國斷絕往來。這就是我們對地緣政治的看法。作為一個小國，我們希望以這種方式提升各國對於地緣政治關係的理解。
主持人：久卡諾維奇總統，您剛才談到了地緣政治。縱觀美國在全球範圍內建立的夥伴關係和聯盟，例如美日印澳“四邊機制”“澳英美聯盟”“印太經濟框架”，似乎都意在排斥中國。您是否覺得，在某個時刻，在某種程度上，會有來自美國和西方的壓力迫使您選邊站隊，讓您要麼與西方為伍，要麼與中國為伴？
久卡諾維奇：我們從未承諾過，為了加入北約和歐盟，就要中斷或打破和中國的傳統友誼。眾所週知，在黑山，我們都相信，確保地緣政治關係中更高層次的和諧至關重要。顯然，在我們當下生活的時代裏，地緣政治關係處於非常微妙的階段，但這不應成為常態。我認為，東西方之間劍拔弩張、怒目相視不應該成為常態。作為理性的人，我們應該為了確保全球穩定、推動經貿等各領域關係，與所有地緣政治參與方進行合作，並以此促進全球繁榮。
主持人：中黑建交已有十六年。您如何形容兩國關係的現狀？您能想到哪些關鍵詞？
久卡諾維奇：我之前提到過，首先，黑中兩國傳統友誼源遠流長。我很高興地看到，雙方都擁抱並尊重這一傳統。第二，我相信在這個新時代，黑中兩國將繼續保持兩國關係的一項重要基礎，就是相互信任並尊重彼此選擇未來道路的自由。第三，得益於各種合作機制，包括“一帶一路”倡議、中國-中東歐國家合作等，黑中雙邊合作水準不斷提高。在過去十幾年裏，雙邊投資貿易額顯著提升，兩國之間各領域合作不斷深化。我認為黑中合作關係的基礎已經越來越好，雙方將繼續推動雙邊合作取得更大成果。
主持人：總統先生，黑山南北高速公路是中黑合作的標誌性項目。但近來許多西方媒體指責該項目是中國的所謂“債務陷阱”。您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久卡諾維奇：不，我們沒有因這些說法而動搖，我們秉持著對國家利益負責的態度，修建了這條高速公路。其實當時還有幾家潛在的合作方，有歐洲投資銀行、土耳其財團、美國和土耳其合資的建築公司，德國企業也有興趣。按照透明的招投標程式，我們先從意向方處收集標書，然後進行評比，最終得出結論，中國公司提供的標書方案最好。而且中國進出口銀行願意以非常優惠的條件提供資金支援。如今我可以很高興地說，黑山南北高速公路優先段已經竣工，這是施工難度最大、造價最高的一段。我相信自己的選擇，並將至死捍衛這一決定。
主持人：您希望這條高速公路未來對黑山社會發展產生怎樣的作用？
久卡諾維奇：我抱有很高的期待。首先，這條高速公路將提高在黑山出行的安全度，這一點特別重要。在過去幾十年裏，從黑山中部和南部通往北部的公路，以及連接黑山與塞爾維亞和歐洲中部的公路並不安全，過去道路出行的風險很高。
主持人：有當地人稱它是“死亡峽谷”，對嗎？不時會有汽車墜崖事件發生。
久卡諾維奇：沒錯，我曾多次表示，過去幾十年裏不少黑山民眾在出行時因事故不幸罹難。生命是無價的，不能用每公里幾十萬或者幾百萬歐元的修路成本來衡量。此外，這條高速公路還促進了黑山南北發展潛能的融合。過去由於道路基礎設施不健全，黑山北部地區長期處於相對閉塞狀態，與經濟較發達的中部和南部地區之間的交通十分不便。
如今，這條高速公路縮短了南北出行時間。人們沒必要離開北方家園外出謀生，他們可以在一小時內安全到達首都，上班工作，結束工作後回到北部的家裏，從而改善家庭生計，為黑山的經濟發展作出貢獻。當然，這條高速公路並不止于黑山邊境，它把我們跟塞爾維亞和歐洲中部連接起來，有效增加了黑山的旅遊人次和貿易活動。因此，黑山南北高速公路毫無疑問是黑山最有價值的基礎設施項目，它將成為我國未來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
主持人：關於中黑兩國的經濟交往，除了南北高速公路之外，雙方一直保持著強勁的貿易投資關係。展望未來，您認為兩國間哪些合作領域最具增長潛力？
久卡諾維奇：我們期待中國與中東歐和東南歐地區的合作經驗能夠在黑山複製，合作重心依然是基礎設施建設。除了新建高速公路，雙方還共同開展了鐵路設施改造項目，這有利於提升巴爾港的使用率。中國企業對能源領域合作也有著濃厚的興趣，黑山尚未充分開發在可再生能源方面的巨大潛力。
我認為，在烏克蘭危機導致歐洲能源供應不穩定的背景下，新能源開發顯得尤為重要，這有望成為黑山能源和經濟發展的新機遇。黑山已經擁有中醫藥產業建設經驗，同時也具備藥材種植和研發經驗，這有助於黑山在這一領域的進一步發展。我還想特別強調黑中在旅遊領域合作的可能性。隨著中國經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準的提高，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赴各地旅遊觀光，包括黑山這個歐洲最重要的旅遊目的地之一。
主持人：說到旅遊業，我們在網上搜索“黑山”，就可以看到很多圖片和文章。不過既然您是黑山總統，而且還有旅遊學學位，您認為人們為什麼要到黑山旅遊？中國遊客為什麼要來黑山？
久卡諾維奇：我認為，黑山絕對是歐洲和地中海地區的一顆明珠。在過去15年裏，我們陸續出臺各項重大舉措，將黑山定位為一個旅遊目的地。黑山構建了非常現代化的新型旅遊資源分佈體系，例如黑山港、新港和盧什蒂察等旅遊勝地。在久負盛名的聖斯特凡島和米洛切爾等地區，我們引入了全球知名的旅遊運營商。黑山北部還有多個冬季滑雪中心，也是黑山旅遊的一張名片。我堅信黑山會躋身歐洲主要旅遊目的地，我也相信黑山會在中國遊客的選擇中佔據一席之地。
主持人：總統先生，很多中國觀眾都想讓我問您接下來的這個問題。很多人看過電影《橋》，《啊朋友再見》這首主題曲在中國也是家喻戶曉。那座橋現在怎麼樣了？
久卡諾維奇：那座橋依然宏偉地屹立在那裏。許多前南斯拉伕電影非常受中國觀眾歡迎，其中就包括《橋》，拍攝地點就是塔拉河峽谷大橋。但那座橋是時候進行翻修了，得益於黑中兩國政府的良好合作，我們現在正處於項目實施的最後準備階段。我相信通過該項目的合作，雙方將進一步增強互信，因為這個翻修項目改善的不僅僅是一座橋，還保護了黑山珍貴的文化遺產，以及中國家喻戶曉、備受尊重的影視記憶。
架設起溝通橋梁的除了沉澱在兩國民眾心中的共同記憶，還有不斷加強的文化交流。黑山大學孔子學院成立7年來，已經培訓了超過1000名黑山學生。
黑山大學孔子學院學生 白麗飛：你好，中國。希望中國和黑山變成最好的朋友。
黑山大學孔子學院學生 任天闊：只要你努力衝到山頂，你才知道什麼叫一覽眾山小，你才知道什麼叫海闊天空。
黑山大學孔子學院學生 米莉莎：這裡的山路十八彎，這裡的水路九連環。
黑山大學孔子學院學生 米莉莎：我是個音樂人，我小時候對中國的興趣源自藝術，源自中國電影。
黑山大學孔子學院學生 巴爾沙：我有兩個大學室友，一個畢業後去了杭州的中國美術學院，另一個室友在第二年也去了，又過了一年，我也決定去了。
黑山大學孔子學院學生 白麗飛：最開始我只是認為學中文會有助於我的前途，因為越來越多的公司在招聘會說中文的人。但開始學中文之後，我就愛上了中國文化。
黑山大學孔子學院學生 常金月：剛開始我對中文不是很感興趣，因為我覺得太難了，我學不會，但朋友們勸我去上一兩節課試試，說我一定會喜歡的，我的確一點都不後悔，我愛中文。
主持人：您認為教育和人文交流的價值是什麼？
久卡諾維奇：當然，經濟合作日益成為兩國間良好繁榮關係的基礎。但我們不要忘了，文化教育領域的合作也非常可貴。中國政府願意提供獎學金幫助黑山年輕人實現願望，同時讓他們更好地學習和了解中國的現代發展成就。我認為這種投入非常有益於雙方的友誼與合作，有助於進一步加強穩定，促進全球發展。
主持人：總統先生，關於世界的未來可謂眾說紛紜。有人說應該提倡區域主義和民族主義，也有人說應該繼續提倡多邊主義。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您如何看待這個理念？
久卡諾維奇：我認為這個理念不是排他的。在我看來，面對全球挑戰，特別是過去幾年出現的挑戰，多邊主義的重要性進一步凸顯。世界各國，無論大小都無法獨自應對新冠疫情，世界上也沒有哪個國家可以獨自應對恐怖主義、跨國犯罪和氣候變化。過去幾年中，習近平主席多次強調全球發展倡議的重要性。在2021年5月的電話會談中，我很高興與他談及這些話題。我認為習近平主席的倡議對全球政治舞臺上的每個人而言都是莫大的鼓勵，讓我們思考如何從各個方面改善我們的關係與合作。
主持人：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您如何看待此次大會的意義？
久卡諾維奇：2021年，中國共產黨慶祝了建黨一百週年，宣佈成功實現第一個百年奮鬥目標，即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中國共產黨在這一時期的成就令人嘆為觀止，中國已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提前十年實現了《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中的目標。
如今，中國經濟總量佔世界經濟的比重達到18.5%，這些成就不禁讓人肅然起敬。而中國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就，是因為領導人心懷“國之大者”，對人民負責，堅定維護國家利益。中國在全球舞臺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贏得了國際社會的廣泛尊重。中國因其幅員遼闊、人口眾多，能夠且正在為維護全球穩定與繁榮作出重大貢獻。鋻於中國共產黨展現出的執政能力，我確信無疑，你們將在二十大之後完成既定目標，為中國的繁榮發展作出貢獻，為進一步促進全球發展和穩定作出重大貢獻。
主持人：非常感謝您接受我們的採訪，也再次感謝您的熱情歡迎。
久卡諾維奇：謝謝 。
總臺記者 王冠：整個採訪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當久卡諾維奇總統說，他反對那些迫使一些國家選邊站隊、零和博弈的思維和地緣政治把戲，他認為黑山既可以成為歐洲大家庭的一員，又可以同中國打造強有力的雙邊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