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網友微博發佈照片顯示，河北省衡水二中的教學樓每層都安裝了密封的鐵柵欄。有網友稱這是為了“防止學生跳樓”，並吐槽“像監獄”。
截至昨日下午，新京報記者多次致電校方，對方始終未就護欄是否為防跳樓而加裝直接作出回應，僅稱是為學生安全考慮。
安裝護欄的做法，也招來衡水市公安消防支隊的質疑。消防部門表示，經檢查發現防護欄不可開啟，對消防救援存在隱患，違反消防法規定。衡水二中方面則表示，目前正在根據消防部門提出的意見建議進行整改。
網友吐槽教學樓像“鐵籠子”
“你沒看錯，這裡是衡水二中，為了防止學生跳樓，改造成和監獄沒什麼兩樣。” 4月20日，有網友發圖文微博稱，衡水二中在教學樓每層走廊加裝了防護欄。
網傳的4張圖片顯示，高6層的教學樓，三面樓體三層開始均被銀色防護欄圍住，樓道及樓道與樓道轉彎連接處，原本半人多高的防護欄，均被加高並封至頂部。
“鐵籠子的即視感呼之欲出”，有網友對此評價。 護欄外，每層都挂有多條紅色橫幅，標語有鼓勵老師的，如“15年高考，我們必勝”；也有面向學生的：“高考成功來源於天天成功、課課成功、題題成功。”
多名衡水二中校友證實，網傳6層樓照片，為衡水二中的“知盛樓”，是一棟口字形天井式樓體，因該棟樓全為高三年級，又稱“高三樓”。
除高三樓外，校園內還有一4層高的U字形教學樓，主要為高二年級。據附近居民介紹，該U字形樓體從2層以上也同樣加裝了護欄。“2棟6層宿舍樓也加裝了。”
“將在柵欄上設置可開啟外窗”
衡水二中半年發生兩起高三學生墜樓身亡事件。據媒體報道，2014年10月，該校一名高三女生從教學樓六樓跳下，送醫後搶救無效死亡。2015年3月29日，衡水二中高三學生許某墜樓身亡。
據知情者介紹，防護欄大約安裝完成于半個多月前，“為了防止學生跳樓。”
4月21日，衡水市公安消防支隊官微@衡水消防發微博稱，近日，該隊監督檢查人員在衡水二中開展了一次消防安全大檢查。“經查發現，該學校教學樓、宿舍均在外窗上設置了影響逃生的鐵柵欄。經協商，學校將在不銹鋼柵欄上設置可開啟外窗，確保疏散逃生通道的暢通。學校負責人表示會積極按時按要求將隱患整改。” 昨日上午，新京報記者發現，上述微博已刪除。
昨日下午，衡水二中學校辦公室陳老師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學校確實是為了學生的安全考慮而安裝護欄，目前正在根據消防部門提出的意見建議進行整改。
衡水二中建於1996年，2003年被評為河北省示範性高中。以該校和衡水中學為代表的幾所學校，通過封閉式管理模式被稱為“衡水模式”，被多地仿傚。
■ 釋疑
“人為設置障礙不利疏散”
具有多年一線消防經驗的一名消防官兵稱，應對突發事件，需第一時間疏散人員，並讓消防人員和專業救援隊伍快速進入現場。而教學樓走廊本屬“活動窗口”，衡水二中裝護欄等於人為設置障礙。 他認為，衡水二中的作法，明顯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消防法》第六十條第六項規定：不得在人員密集場所門窗上設置影響逃生和滅火救援的障礙物。 “一旦發生火災，自主逃生繩索用不了，消防氣墊沒法用，消防逃生梯進不去。”
他稱，衡水二中的護欄通過圖片來看較為密實，“消防水龍頭噴水都可能被反彈回來。如果到時候再破拆和切割，將耽誤救援黃金時間。” 他稱，在日常工作中，常遇消防通道被人為堵塞情況。因而，在消防部門定期巡查工作中，將此列為重點檢查項目。新華網發佈統計數據稱，全國各地重大人員傷亡的火災事故中，80%以上是由於消防通道堵塞。今年1月3日，哈爾濱一市場倉庫大火，致5名消防人員犧牲。救援人員表示，此事故由於通道堵塞，消防車無法進入，致使大火持續20多個小時。
■ 追問
光加裝護欄就能讓學生更安全嗎？
近日衡水二中在教學樓及宿舍樓安裝防護欄的事件不斷發酵，記者就此事採訪了多位該校畢業生，他們表示，學校的這種做法不足為奇。“我們感謝學校的培養，但現在看到這樣的舉措，還是覺得無奈忍不住吐槽。只要高考存在，二中壓力就在，措施也會層出不窮。”
衡水二中的24小時
衡水二中素以管理嚴格著稱。據多位該校學生介紹，為保證高考成績，學校制定了“精確到分”的作息時間。
作息時間表顯示，學生5點半起床，晚上9點50分下課。在將近17個小時裏，除去三餐共佔65分鐘，跑操及操後班會共20分鐘，午休及唱班歌共80分鐘，其餘時間全部安排為“早讀”、“化學自助”、“上午上課”、“中午限訓”(做試卷)、“下午上課”、“物理自助”、“晚間限訓”及“晚四”(晚自修)。
“適應時最痛苦。習慣了就沒時間覺得累了。”衡水二中2012年畢業生高森浩回憶稱，當時他所在的高三復讀班裏共70多人，至少5-6名學生因壓力大而轉學。他記得，當時很多人都因為學習時間長、內容多、日程表緊湊、不能經常洗澡而身體沉重，精神恍惚，做事機械化。“高考完，我到家哭了半小時，感覺壓力突然全部釋放了。”
據媒體報道，2014年高考，衡水二中本一上線3690人，全省第一；理科本一上線率達到77.02%，文科本一上線率達62.04%。17人考入清華北大。
“二中太拼了！”
衡水二中裝護欄引起校友們的熱議。小熊(化名)是高三考生，兩個月前剛轉學離開衡水二中。轉學後，他從老同學那獲知二中加裝了護欄，並引起了大家討論，“大多數是無奈和吐槽”。
張偉(化名)2014年從該校畢業，他介紹，早在4月15日，高中校友們就在朋友圈風傳該組母校圖片。同學們的反應大多是“覺得二中太拼了！可憐了那些孩子”。
多位衡水二中的學生家長則對學校加護欄表示理解，稱學校是對學生負責。“都是這麼過來的，挺過這三年就好。”一家長表示，“跳樓自殺都是個案，是這些學生心理狀態不好，有壓力需要自己調節。”
“裝護欄更壓抑學生”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說，“衡水模式”採取高強度的訓練模式，對學生實行嚴格管理，提高了學生的應試能力。“‘衡水模式’實際上迎合了應試教育體制下，現在整個社會對教育的功利需求。地方政府可以獲得政績，家長希望孩子獲得高分考上重點大學，因此有很廣闊的市場土壤。”
熊丙奇認為，高三學生接連跳樓，說明學生有心理問題，學校應當反思產生心理問題的原因。“學生心理有問題，跳樓只是一種方式，加裝護欄，是粗暴的解決問題方式，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據其多年觀察，學生心理產生問題，是由環境壓力過大導致。他稱，衡水二中實行封閉式管理，學生跑操、學習、吃飯都精確到分，學生生活非常單一，而所有學生為了競爭，在學習之外沒有更多活動來釋放壓力。“強壓狀態下，學生內心都很脆弱。” 雖然目前學校未承認安裝防護欄為防止跳樓，但他認為，這反而把問題變得更尖銳。“加裝護欄後，會讓環境更壓抑，會產生新的心理問題。”
本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楊鋒 實習生 王夢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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