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珍愛一切生命，為什麼大師讓一名畫家來畫血淋淋的大屠殺呢？”
“要畫！因為我就是南京大屠殺這場災難的受害者和見證人。”
20多年前，臺灣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和畫家李自健在美國洛杉磯的這番對話，促成了以“殺·生·佛”為主題的驚世巨幅歷史油畫《南京大屠殺》的誕生，從此開始了它在全世界30個國家和地區廣泛展出的旅程。
李自健印象最深的是星雲大師看到畫作那一刻。大師佇立在畫作前凝視，久久不發一語，眼角的淚水奪眶而出……
殺
“路上到處是死屍，我要跨過屍體才能往前走，正想著不知能不能過去，忽然聽到很恐怖的腳步聲過來了，你一定要躲藏，不然就沒命了。怎麼躲藏？最好就是跟死人睡在一起……”今年88歲的星雲大師，形容77年前那場屠殺是“人間地獄”。
南京大屠殺的時候，星雲大師才10歲。他回憶道：“那時大雪飄飄，我扛了兩個小被單，跟著人潮逃亡流浪。那時候也不知道逃到哪，流到何方，只希望找到一個安全的地帶，可是無論走到哪，都不安全。”
“日本人燒殺掠奪，南京的火光100里以外都能看到。刀光血影、無惡不作，就是形容那個景象。”由於父親在南京大屠殺中失蹤，星雲大師和母親到處尋找。他說：“我看到河裏面的人頭朝下、腳朝上，到處都是屍體，血水滲透到河底下的樹葉、泥漿。我還看到路邊的屍體被狗給吃掉了胸膛，只剩下四肢。那時候，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
聽完星雲大師講述，李自健久久不能入眠，一閉上眼睛，就涌現出一幕幕血腥慘劇。他翻身爬起，悲憤地拿起畫筆，連畫80多個日夜，不負大師厚望，完成畫作《南京大屠殺》。
整幅油畫分成左中右三部分，畫主體是堆積成山的屍體。左側是兩個趾高氣揚的日本軍人在砍頭大賽之後獰笑，其中一個還擦拭著沾滿鮮血的戰刀，屍山背後是硝煙滾滾的中華大地和奔流滾滾的長江……這部分就是第一個主題——“殺”。
生
從1937年冬到1939年正月出家，整整一年兩個月，星雲大師和母親一直在尋找父親，但沒有結果。母親很失望，星雲大師也在南京棲霞山棲霞寺出家做了和尚。
“死的死了，活著的人總要求生，把日子過下去。”星雲大師說，自己並非單單因為南京大屠殺就遁入空門，而是從小就有出家的念頭，但南京大屠殺確實讓自己抱定了出家的決心。
當時，母親帶著星雲大師去見師父。師父說，當和尚一樣可以讀書做人，一樣可以光宗耀祖。星雲大師的母親動了心。兩岸開放探親後，星雲大師和分別了40多年的母親見面，詢問她怎麼那麼快答應兒子出家。母親說：“南京大屠殺後，媽媽沒有力量培養你，而寺廟的師父可以讓你讀書，栽培你。”
“人家說回憶是美麗的，但我們的回憶是悽慘悲涼的。”星雲大師說，在那個苦難的時代，多少人家破人亡，大家都要接受這個事實，逝者已去，生者要更加努力，要更加積極。
所以，在與李自健談到“殺”的同時，星雲大師也談到了“生”。《南京大屠殺》畫作的中間部分是：在金字塔般的屍山上面，一個從母親血泊中爬起的幼童，對著蒼天號啕大哭。
“南京大屠殺對我的影響，就是讓我有家難歸、有國難投，讓我流浪到世界各地，最後定居臺灣。”星雲大師說，兩岸一家親，希望大家攜手讓中華民族越來越強大，不要再遭受被別國欺淩的痛苦。
佛
一位哀傷的佛家弟子正拖起一位慘死的老人——這是《南京大屠殺》右側畫面的情景。
“南京大屠殺可以說是血海深仇。但在我們佛教看來，人類戰爭不斷，以殺止殺是不可能的，只有用感動、用慈悲、用原諒，讓他認錯懺悔，才能真正有和平的希望。”星雲大師說。
星雲大師看到，有些日本人到南京大屠殺紀念館懺悔，但還有很多日本人執迷不悟，在靖國神社供奉日本戰犯。他鼓勵李自健把《南京大屠殺》帶到世界各地展出。
“我記得那幅畫在荷蘭展出時，荷蘭的日本大使館居然利用外交關係，不讓李自健展出這幅畫。”星雲大師說，歷史沒法抹滅，希望日本政治家和德國一樣，向所有受難者道歉。
1992年至2006年，李自健自費舉辦了世界巡展，又在2010年至2013年舉辦了祖國巡展，所到之處觀者絡繹不絕。據介紹，觀看《南京大屠殺》畫作的觀眾已達355萬人次。
星雲大師也在努力。他和中村元、水野弘元、鐮田茂雄等日本佛教學者來往交流，並在日本建了許多佛光山道場。他說：“不能因為與日本人之間有殺父之仇就不來往，那太狹隘了，我鼓勵他們到大陸認錯、到大陸尋根，因為日本佛教是從中國傳過去的，我希望兩國攜手合作，不要戰爭，這才是全民的福氣。”
對於國家公祭日，星雲大師認為，全中國子弟要記住這次戰爭，繼續發憤圖強，讓中國更強大；要讓全世界知道我們對日本的態度，知道歷史是永遠存在的。（許雪毅 陳斌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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