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2日,泰銖狂跌20%,瞬間,席捲東亞釀成地區性金融危機,如今剛好十週年。眼下,面對東亞經濟復興,國際流動性急劇膨脹,東亞金融風險再度成為世界關注的焦點。
反思一:奇跡”掩蓋了“雙倒挂”
關於東亞金融危機的動因,以往人們總是指責對衝基金的無德操作,而忽視了內外金融環境的變化。實際上,任何金融危機都要有條件,對衝基金不過是“乘人之危”,投機鑽營罷了。
事實上,危機前後,都有人考察過泰國等東亞的國際收支狀況,併發現了造成危機的“漏洞”。其關鍵是,1995年到1997年間,東亞的“經常收支”與“資本收支”出現了轉折性倒挂。
上世紀80年代,東亞經濟走向了“投資出口導向型”發展模式,即依賴外資和出口實現經濟增長。在此,東亞與日本的關係不可忽視。戰後以來,日本與東亞形成了“雁陣發展模式”。日本不僅是東亞的技術提供者、產品吸收器、設備輸出方,更是資金的最後貸方。正是這種緊密的地緣經濟關係,使日元匯率的波動與東亞經濟增長形成了聯動關係,即每當日元升值,東亞出口旺盛,經濟增長;相反,每當日元貶值,東亞出口低迷,經濟萎縮。
1991年到1995年春,日元一路升值,東亞貿易順差擴張,外來直接投資旺盛,演繹了歷史奇跡。而1995年後半期起,日元重歸貶值路徑,導致東亞出口競爭力下降,經常收支赤字化,長期直接投資退潮。東亞丟失了“出口和直接投資”兩大支柱。
問題是,在這一變化過程中,日本的信貸資金與海外短期資本合流,潮涌東亞,使東亞呈現“短期資本盈餘型虛假繁榮”,掩蓋了經濟增長基礎的脆弱性。長期直接投資退潮、“經常收支赤字化”與“短期資本大盈餘”的結合,成為金融危機總爆發的前提。
反思二:“金融系統不全”暴露了“雙錯位”
在此背景下,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等相繼實行了資本自由化,加劇了海外短期資本的大量流入。短期資本俗稱“熱錢”,因其移動速度快、移動方向不確定,常表現“高能量”。而1997年前,東亞特有的依賴家族、血緣等關係的東亞銀行和企業制度,對證券、保險、投資信託等其他金融產業構成擠壓,導致金融系統功能不全。在此,海外“熱錢”猶如“高壓電流”,未經國際金融中心“減壓”,便直接流入長期項目,形成了嚴重的“壓差風險”。
在外資源源不斷流入東亞時,這種“錯位”型融資尚能持續,但當外資集中撤離時,因資金被長期固定,銀行無法及時調撥,使貨幣貶值危機進一步演變為“銀行信用危機”。
另一方面,在貨幣選擇上,國際短期遊資多為美元資金。當外資全線撤離東亞市場時,外匯市場集中搶購美元,拋售本幣,誘發了本幣大貶值,這又形成了幣種上的“錯位”。
這種“雙錯位”可謂東亞金融危機的元兇。尤為嚴重的是,危機爆發時,東亞已將外匯儲備投資于海外股票和債券市場,無力回調滅火,除了“割肉”變賣資產,別無他途。結果導致本幣暴跌。泰銖是第一個缺口。索羅斯不過是第一個扣動扳機的狙擊手。
預警:經濟結構隱藏新風險
10年後的今天,雖然東亞經濟復興,直接投資增加,外匯儲備蓄積,但東亞經濟結構仍存在新風險。
首先,隨著地區經濟的相互依存深化,東亞形成了日本、“東亞四小龍”(韓國、香港、臺灣和新加坡)和中國的三角貿易結構,並重新確立了“先日本,後四小,再中國”的產業梯度。日本主導高端產業,東亞四小扮演次級生產基地,而中國則提供組裝加工車間,並將最終產品出口到美國市場,成為東亞的“出口轉机站”,直面美國貿易保護主義風險。
其次,日元匯率進入歷史性低潮期。目前,日元對英鎊、瑞士法郎等貶至8年來新低,對歐元則貶值到歐元誕生以來的最低點,對東亞貨幣也貶到金融危機前水準。而從產業競爭力看,1995年到2002年,日本的綜合生產率升了7.59%,產業競爭力大幅提升。顯然,面對日本產業、匯率的雙重競爭,東亞經濟明顯處於劣勢。
再次,自2001年前後,東亞各國在匯兌政策上,事實上選擇了緊盯人民幣的做法,全線買進美元,平衡匯率,導致流動性膨脹,資產泡沫忽隱忽現,充滿風險。
而眼下,在美歐等相繼提高利率,緊縮金融後,日本仍固守超低利率,日元套利資金充斥於世界和東亞市場。日本資金開始扮演影響世界金融秩序的最後力量。一旦參院選後,日本國內的政治阻力減退,日本央行很有可能順勢提息,逐步收緊銀根,必將使東亞面臨新的“日資外逃”風險。由此,日本金融政策的動向已成為關乎東亞金融穩定的重要外因。 (劉軍紅 作者係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員) 來源:環球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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