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國際人士願意為中國“把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前不久下調對今年中國經濟增速的預期，一些悲觀預測隨之而來，但也有不少人認為中國經濟已重新加速。《環球時報》近日採訪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教授查爾斯·古德哈特和美國耶魯大學教授斯蒂芬·羅奇這兩位國際權威經濟學家時，聽到的是樂觀預判和建議對策。
現年76歲的英國經濟學家查爾斯·古德哈特，依然精神抖擻地定期參與美聯儲、歐洲央行及各種頂級學術機構與智囊團的政策諮詢會。“我知道，世界是很難預測的，越來越難預測。”這位集學術與政策大家于一身的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教授近日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專訪時這樣平靜地說。但針對國際上出現的對中國經濟的悲觀預期，先後在康橋大學與倫敦政治經濟學院任教的古德哈特開玩笑說，中國發展要慢一點，放鬆一點，否則很快全世界就都變成中國的了。古德哈特看好中國經濟“軟著陸”，並對人民幣的國際地位談了自己的看法。
5%的經濟增速很健康
環球時報：最近有些對中國經濟的悲觀預期，對此您怎麼看？
古德哈特：中國每年都力爭保持8%以上的超高速增長是很難的，壓力很大。中國經濟發展不妨“慢搖滾”，否則，照這個速度下去，很快全世界就都變成中國的了。如果中國能提高投資效率，逐步從出口導向型經濟轉入內需增長型經濟，能保持在5%左右的穩定增長，其實就很了不起，很健康。中國發展要慢一點，放鬆一點。
環球時報：為什麼您要中國“放鬆”一點？
古德哈特：我認為，中國經濟增速很快會從8%年增長“軟著陸”到5%左右的水準，主要依據三個趨勢判斷：首先，中國必須考慮到很現實的人口問題，中國不再有人口紅利，中國的勞動力必須從價值鏈的低端逐步過渡到價值鏈的中高端。這對中國人來說其實是個好事。其次，在中國長期資本投資的邊際效益有下降趨勢，投資驅動型所貢獻的經濟增長率會逐步降低。再次，曾發揮輝煌作用的出口導向型模式難以維繫，給中國經濟增長率的貢獻會越來越有限。這些約束經濟增長的因素都是客觀存在的，中國不得不面對與接受。不過，中國也要放鬆心態，5%左右的經濟增長已經很了不起，美國與歐洲都曾經歷過這個發展階段。
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式控制制在中國手上
環球時報：您怎麼看人民幣未來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
古德哈特：當然，人民幣是應當有一個席位的。中國現在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對外貿易額世界第一，過不了多少年，按照絕對數字看，中國會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只要中國有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的意願，事實上，不存在什麼中國“行還是不行”的疑問。我認為，人民幣至今沒有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發揮重要作用，主要是政府想對資本有所控制，所以人民幣在資本賬戶還沒有實現可兌換。這取決於中國政府自己的判斷。所以，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式控制制在中國手上。
環球時報：對中國人民幣國際化的準備程度，您怎麼看？
古德哈特：中國現在還沒有發展很好的人民幣金融資產市場，人民幣債券市場規模很小。這個現實會導致一旦快速開放資本賬戶，中國可能會資金外流，去購買外國的債券、股票等金融資產。因為國內沒有什麼太多投資選擇，這樣會壓迫人民幣貶值，也會給國內的通脹帶來壓力。同時，中國經濟正面臨從外需向內需轉型的過程中，為擺脫過度依賴投資與進出口，為發展消費，人民幣升值是良好的目標，貶值的人民幣政策對經濟轉型沒有益處，不是政策方向。這些因素的綜合考量與拿捏，中國政府比誰都清楚。
三輪量化寬鬆，美國經濟依然疲軟
環球時報：您寫的《過去300年：央行的發展與演化》等著作有很大影響。回頭看2008年開始的金融危機，您有什麼反思？
古德哈特：我對這次危機的發生感到最有意思的地方是——沒有人預料到這次危機。在揭露華爾街內幕的暢銷書《大賣空》中，我們了解到一些能力非常有限的人都參與金融博弈，他們完全違反常理與常識，以毫無智慧的方式在金融領域裏行事。比如，像入魔一樣認為房價永遠上漲，不可能會下降與崩盤。這些人包括銀行借貸的雙方，包括政客、媒體、監管者，也包括經濟學家等各類參與美國經濟的人，他們都沒有看到危機。
環球時報：為何美聯儲面臨的批評越來越多，但也有人為其辯護？
古德哈特：在我有生以來，這次金融危機情況的確非同尋常，很難從歷史經驗的對比中找出解決辦法。如果現實已異常到超乎歷史經驗的地步，那麼解決起來就會束手無策。美聯儲與其他國家的央行已做了很多，通過運用傳統的貨幣政策工具，比如降低利率的方式來應對。但他們做得足夠多了嗎？現在還是非常困難的時期，我覺得美聯儲應採取更加激進的措施。
環球時報：很多人說，美聯儲就是在直接“印刷鈔票”。對此，您怎麼看？
古德哈特：不錯，美聯儲是在“印刷鈔票”。不過，衡量政策優劣的關鍵在於央行“印刷鈔票”具體做什麼用？在金融危機發生後，市場極度恐慌。美國第一輪量化寬鬆政策緊急出爐，穩定了市場。2008年底至2010年期間，經濟下滑與市場萎縮非常明顯，這時第一輪量化寬鬆政策被認為是正確的，2009年經濟比較衰弱，2010年上半年有恢復跡象。美聯儲2010年為進一步刺激經濟復蘇，採取第二輪量化寬鬆，但沒有第一輪成功，因為有很多大銀行與企業面臨信用緊張與困難。現在推行第三輪量化寬鬆政策有可能對美國經濟復蘇起到一定效果。以後還有沒有新一輪量化寬鬆，我們無法預測。不過，如果美國經濟依然疲弱，復蘇依然緩慢，使用非傳統的貨幣政策手段是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