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賢這個年紀,寵辱不驚,臻于化境,他的創作處於一種高度的藝術自覺中——你給他多少錢,他就給你做出多少成色的東西。《聶隱娘》中有一個角色是磨鏡老人,侯孝賢做電影,就如一個磨鏡老人,好鏡子得花好多心思和時間來打磨。
戛納開幕的時候,華語電影舉著兩桿旗,但特寫都給了侯孝賢。
華語媒體在短短幾天內用各種造神運動把侯孝賢推上頂峰,甚至以為金棕櫚手到擒來,但最後仍失之交臂。但侯孝賢最終獲得了分量不輕的最佳導演獎,這並不是打發人的添頭,最佳導演正是欲表彰侯孝賢高超的藝術想像和導演技巧。
就華人導演來說,贏下戛納最佳導演已經很不容易,之前的獲獎者僅有王家衛和楊德昌,連同侯孝賢,他們是華語電影歷史上,迄今為止最優秀的作者。此三人也是華語電影一百多年來,僅有的,能同歐洲大師掰腕的作者。
《聶隱娘》中有一個角色是磨鏡老人,侯孝賢做電影,就如一個磨鏡老人,好鏡子得花好多心思和時間來打磨。
頒獎臺上的侯孝賢說:“拍電影不容易,尤其是找錢非常困難”。就整個臺灣電影的歷史來看,人們對他褒貶不一,有人說他的藝術成就登峰造極,為華語電影取得了國際榮耀,有人則斥責他發起的“新電影運動”,是摧毀整個臺灣電影產業的罪魁禍首。
這些話說的都沒問題,因為侯孝賢的電影生涯從來不是一片坦途。楊德昌拍《青梅竹馬》的時候,侯孝賢抵押過房子,至於他自己的電影,每一筆錢都來得不易,一部分是輔導金,剩下的就靠四處找錢,從國內到國外,從電影公司到地方土豪。從《戲夢人生》拿到戛納評審團大獎開始,侯孝賢幾乎處在不差錢的狀態,但20多年後,為了造一個夢,他又開始了瘋狂的找錢行動,這是一個藝術家的自覺。
藝術家缺錢是硬道理,他們需要被打壓,才能磨成好材料,倘若一帆風順,往往會半途而廢,那些完全不差錢的大導演們,拍出的電影都已經“積重難返”。
錢不夠的時候,可以“坑蒙拐騙”,這是王家衛的辦法,臺灣地區的同行可能更難,很多人舉債為之,甚至有人向黑社會借高利貸。總之是越困難的環境中,越容易誕生優秀的作品。
國際榮譽也是,無論柏林、威尼斯還是戛納,只要你拿到一次最高獎項,就意味著你站在一個巔峰,你的下一部電影將會面臨無數的困難——既要保持風格,又要銳意求變,這需要一個很高的概念。也唯有在這裡,才能檢驗一個真正的作者和投機家的分別,侯孝賢和賈樟柯,一目了然。
這一屆戛納有不少年輕導演獲獎,生於1973年的歐格斯·蘭斯莫斯(評委會大獎,《龍蝦》),生於1977年的拉斯洛·傑萊斯(評審團大獎,《索爾之子》)以及1979年的米歇爾·弗蘭克(最佳編劇,《慢性》)。與年輕氣盛的他們相比,過完68歲生日的侯孝賢已近晚年,在過去的20多年中,他前後七次入圍戛納影展主競賽單元,這絕對靠實力:《戲夢人生》的長鏡頭,《好男好女》的時空交錯,《南國再見,南國》的空間流轉,《海上花》的布景雕琢,《千禧曼波》的現代拼貼,《最好的時光》的段落分解,再到今天《聶隱娘》的另類武俠。侯孝賢的每一部電影保留著自己的個性簽名,也擁有完全不同的突破,這也是為什麼,侯孝賢被看作一個傳奇。
《聶隱娘》是一部膠片拍攝的電影,劇本八易其稿,中間幾度停拍,從劇本創作到殺青歷時超過十年。一個武俠夢,對電影的信仰,讓它最終在困境長成。而更為可貴的是,這將是侯孝賢迄今第一部在中國大陸上映的電影。
侯孝賢這個年紀,寵辱不驚,臻于化境,他的創作處於一種高度的藝術自覺中——你給他多少錢,他就給你做出多少成色的東西。從這個角度來說,不管是《一代宗師》,還是《聶隱娘》,當這樣的傑作出現的時候,也就有了檢驗市場良心和大眾審美的最好標準。(灰狼 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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