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一次參加完高考後,我的情緒非常低落。考得什麼樣,我心知肚明,十有八九得落榜。我垂頭喪氣地溜回家,母親連忙問道:“考得怎麼樣?”我怯怯地小聲回答:“不怎麼樣。”母親默默地走開了。
成績出來了,果然不出預料,我名落孫山。母親問:”你有什麼打算?”我捂起耳朵不耐煩地吼道:“我煩透了,不知道。”母親一陣沉默。那時家里正養了一群鵝,一百多只,母親於是對我說:“整天憋在屋裏也不是個辦法,你去放鵝吧。”
吃過早飯,我手持一根棉槐條子,趕著鵝們,浩浩蕩蕩地向北嶺挺進。我把鵝們趕進一片綠草地,它們貪婪地爭食起嫩草。我時刻瞪大著眼睛,觀察著它們的動向,一發覺有逃離隊伍的,就馬上截回來,以防丟失。
功夫不大,鵝就吃飽了,只只在長頸上都鼓起了一條長長的結。它們張開翅膀,撲棱著,興高采烈地引頸高歌。我把它們攆到河裏,讓它們飲水洗澡。它們在水中自由地遊弋,愉快地嬉戲。我卻坐在一塊石頭上發呆,它們哪能知道我糟糕透頂的心情?因為鵝胃小腸短,吃得快消化得也快,屙下一灘稀便,便餓了。我又趕著它們上嶺,吃飽了再下河,一天就這樣得來來回回往返十多次。在這段日子裏,我天天重復著這單調而又枯燥的工作。
炎炎夏日,驕陽似火,灼得我的肌膚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特別到了晚上,更是疼得鑽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沒過幾天,身上就褪下了一層皮,白皙的皮膚變得黝黑起來。我深深地體會到了勞動的艱辛,悔不該當初花著父母的血汗錢在學校裏虛擲光陰。
想那時,上晚自習,在幾個同學的慫恿下,經常跑向電影院,攀過柵欄,逃票看電影。看完後,翻越學校的院墻,躡手躡腳地像做賊一般偷偷溜回宿舍。在課堂上,無精打采的我,哪有心思再去聽老師講課,常常支起課本,遮擋老師的視線,偷偷地趴在課桌上打瞌睡。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亡羊補牢,未為遲也。我想復讀,可家裏的窘況又讓我難以啟齒。
爺爺剛剛病故,母親的身體一直不佳,經常吃藥打針,家裏已欠下一屁股外債。要復讀須向學校交納一筆費用,我怎麼好意思向大人開口?開學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復讀的念頭一直在我心頭縈繞。一天,我終於鼓起勇氣向母親訕訕地吐出:“娘,我想復讀,又怕家中沒錢,您不答應。”母親痛快地說道:“一聽到你落榜的消息時,我就有讓你復讀的打算。叫你去放鵝,就是讓你親身體驗勞動的艱辛,進而激發你的學習熱情。至於復讀費,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懷揣著母親東挪西借的復讀費,我又踏入了學校的門檻,開始了緊張而又忙碌的“高四”生活。接到大紅燙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時,我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終於體會到了母親的良苦用心。
